在杜廣廷二十三歲大學畢業那年，杜晏華與女人正式簽字離婚了，而思齊依舊姓杜，並且留在杜家。
從宣佈離婚的那刻起，杜廣廷在女人眼中看到洩忿後的得意，興許還有些微滿足，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片茫然與空虛。
說不定連女人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那些情緒，但他看到了。
時至今日，杜廣廷已經不恨這個女人，他只覺得對方可悲；買了無數個名牌衣物，吃遍各式山珍海味，物質上的各種需求都被滿足了，但心靈上卻是無比空虛。
三十好幾，卻連個真心待她的人都沒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當她抱著那筆為數不小的贍養費入睡時，不知道會不會感到滿足？抑或空虛？是不是會想起她曾經擁有過的一個兒子？
女人怎麼想，杜廣廷並不是很在意，他比較在意的是，杜思齊很難過這件事。
杜晏華原先並不想要杜思齊這個孩子，畢竟杜思齊與他並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長得又像那貪心的女人，看著就心生厭煩。
是杜廣廷私底下主動去找杜晏華，他說：「我這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小孩是無辜的。思齊很乖，我很喜歡他，那女人也不打算將思齊帶走，與其每天吵吵鬧鬧，不如留下思齊，直接把贍養費給那女人，打發她走吧。」
杜晏華滿佈風霜的臉，遮掩不住詫異，「我以為……你會想要那孩子走。」
「你太久沒回家了，所以不知道我其實跟那孩子處得還不錯。」
雖說杜廣廷這話並無任何諷刺成份在裡頭，但聽在杜晏華耳裡就好似兒子在指責他這父親，暗示自己並未盡到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
杜晏華顯得有些狼狽，「這麼做我有什麼好處？便宜了那女人，便宜了那孩子，誰來便宜我！」
杜廣廷冷笑，「難道你認為家庭等同於商場，處處還要討價還價？要說好處，那女人可是你當初自己選的，可沒人逼你！難道你就認為，思齊是心甘情願冠上杜姓的？一個不關心他的父親，一個不愛他的母親，難道這就是思齊得到的好處？」
杜晏華靜默，過了一會才又開口：「廣廷……你是不是還在恨爸爸？一直以來都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我現在不想提這個。」杜廣廷搖頭，「我只是覺得，思齊跟小時候的我很像，所以放不下他。」
「你今年幾歲了？」杜晏華問。
杜廣廷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二十三歲，附帶一提我已經畢業了。」
「那思齊呢？」
「十二歲，小學快畢業了。」
「十二歲啊，又是這個年紀……」杜晏華喃喃自語。
杜廣廷沒說話，他知道父親在想什麼，母親離開他們時，正好也是他十二歲的時候。
他想，雖然父親不說，但他最愛的女人始終還是母親，因此也無法忍受母親的背叛，刺就像骨頭一樣懸在心裡。
窗外下起大雨，杜廣廷心想杜思齊不知道是不是又躲在哪個角落偷哭。
過了許久，杜晏華嘆口氣：「算了，既然你喜歡那孩子，就留著吧。」
杜廣廷有些訝異，原以為必須經過長期抗戰，倒沒想到杜晏華會答應得如此迅速，「謝謝爸爸！」
杜廣廷難得露出一個微笑，正要轉身離去時，卻被杜晏華叫住，「喂！有空的話，帶那小鬼下來跟我一起吃飯吧。」
杜廣廷擺擺手，並沒有回答。直到要將門闔上那刻，才又探頭說：「反正這幾年也不是沒有過快樂嘛？丟下我和小鬼兩人不知道去幾度蜜月……嘖！好聚好散吧，當作花錢買快樂。」
「老子什麼時候還要你來教？有本事的話就帶個女朋友回來啊！」
杜廣廷趕緊將門帶上，將杜晏華的聲音關在門內，此時，兩人臉上都帶著些許笑意。
「女朋友啊……」杜廣廷搔了搔頭，轉身往樓梯口走去，「感覺好像是個麻煩的東西？」
■ ■ ■
杜思齊出神看著手上的家長座談會邀請函，覺得無比鬱悶。
媽媽已經不在了，不過即使母親還留在這個家裡，她也是不會出席這種場合的吧？
杜思齊一直都很清楚，母親喜歡出席像宴會那般奢華富麗的場合，要能吸引眾人目光，使她感覺備受寵愛與關注，然後盡情炫耀；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會引來眾人閒語，卻又無法滿足她虛榮心的場合。
而他該稱作父親的男人，也不是真心喜歡他，純粹只是個一時被母親蒙蔽雙眼，衝動接受他的長者。
即使如此，失去母親卻還留在這個家的自己，意外地並沒有太多負面或哀傷的情緒。
可能是多出了一位哥哥的緣故。
杜廣廷，他從他身上得到親人的溫暖，即使兩人並沒有所謂的血緣關係，但比起有著血緣羈絆的母親，他反而覺得杜廣廷更像他家人。
如果是哥哥的話……他會願意來嗎？
杜思齊抓緊了手上的邀請函，有點緊張，有些期待，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懷著這複雜的情緒等待下課。
放學之後，杜思齊連忙奔回家裡，卻發現杜廣廷不在，有些落寞的回房，打起精神洗了個澡，卻還是沒等到杜廣廷。
直至晚餐時間，杜晏華回來了，仍不見杜廣廷蹤影。
「……爸爸。」杜思齊有些尷尬的喚了杜晏華，即便他對杜晏華感覺無比複雜，但這男人仍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杜晏華遲疑了一下，點了頭表示回應，「你哥哥不在？」
「不在。」
「那……你過來坐，陪我吃飯吧。」
杜思齊愣愣望向杜晏華，一時沒反應過來。
杜晏華不自在的補充：「如果你不想的話也無所謂。」
杜思齊立即將頭擺得像個波浪鼓，訥訥地開口：「不……我、我很想跟爸爸一起吃飯，不過，我想等哥哥一起。」
「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了，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杜思齊只是搖頭，沒說話。
杜晏華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出來，「既然這樣的話，怎麼不乾脆打給廣廷叫他回家吃飯？」
「啊？這、這樣會吵到哥哥……」
杜晏華先是皺了眉頭，接著想起先前杜廣廷跟自己說過的話，看來他真的是太久沒關心過孩子了。即使杜思齊只是他名義上的兒子，但他卻連讓這孩子喚他一聲父親的資格都沒有。
這麼讓人心疼的孩子，他卻從沒想過要好好理解杜思齊，只覺得這孩子長得與那女人十分相似，再多便沒有了。
想起杜思齊的遭遇與那溫潤的個性，也許這就是杜廣廷想要留下他的原因吧？若能藉由這孩子撫平杜廣廷童年的陰影，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杜晏華放緩了語氣，「說不定廣廷會覺得很開心喔，因為有人在等他回家吃飯。」
「真、真的嗎？」杜思齊猶豫的說：「我怕哥哥會覺得我很煩。」
「傻瓜，要是他真覺得你是個大麻煩，就不會哭著求我讓你留下來了。」
「……爸爸騙人，哥哥才沒有哭。」
「哎呀！」杜晏華笑了一下，回憶起上次跟孩子說笑，好似已是數年前的事……而自己，也確實任時光流逝，不曾珍惜。
「知道廣廷的電話嗎？要不要爸爸把手機借你？」
杜思齊點頭，「知道，哥哥跟我說過。」接著緊張的再三確認：「我……真的可以打電話給哥哥嗎？」
「當然可以，這個你會用嗎？」杜晏華將手機遞給杜思齊，想著明天要準備一隻手機給思齊，方便聯絡。
杜思齊點頭道謝後接過手機，慢慢的輸入杜廣廷的電話號碼。
「哥哥嗎？我是思齊，你要回家吃飯嗎？我跟爸爸，都在等你喔……」
■ ■ ■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杜廣廷十分訝異，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突然打給自己，接起電話時更加訝異，居然是杜思齊打來的。
「思齊？」
『哥、哥哥，我會不會打擾到你？』
「怎麼會打擾呢？我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杜廣廷抬眼向正對面的女孩比了個道歉的手勢，繼續說：「但是對不起，我今天不回家吃飯了，你跟爸爸先吃好嗎？」
『哦……那沒關係，對不起吵到哥哥了。』
「小笨蛋道什麼歉？讓你白等了我才要道歉，明天再陪你吃好嗎？」
等杜廣廷掛上電話，坐在正對面的女孩才好奇地問：「是女朋友打來查勤的？」
杜廣廷笑著解釋，「不是，是家人打來的。」
「家人打來的？我很少遇見感情這麼融洽的家庭呢，居然會特地打電話問你要不要回去吃飯。」
「我也是第一次接到，有點嚇到。」杜廣廷微笑解釋帶過，女孩誤以為他在開玩笑，卻不知道杜廣廷說的是事實。
杜廣廷頭一回接到家人的晚飯電話，心底有股暖暖的感覺，他知道這都是杜思齊的緣故。
那個體貼，心思細膩的孩子。
杜廣廷突然後悔來參加聯誼，但這是大學畢業後第一次的聯誼兼同學會，全班都很有義氣的參加了，所以他也只好勉為其難的跟進。
「看你一臉後悔來聯誼的樣子，真的這麼想家人啊？」女孩開玩笑的說。
「啊？沒這回事，只是我們家很難得會一起吃晚飯，所以稍微在意了點。」杜廣廷尷尬解釋，女孩只是笑。
「好啦，不用解釋了，直接說說你的家人如何？」
女孩笑得眼波流轉，眼眸一閃一閃，杜廣廷頓時有些失神。她的眼睛跟思齊好像……水潤潤的，像是有一條暖流劃過。
杜廣廷定了定心神，想起杜思齊話匣子就不自覺的打開，「我有個弟弟，他現在才十二歲，但卻很體貼也很乖巧，簡直就像個小大人……」
話，不知不覺越講越多，時間也快速的來到九點。
眾人在玩過遊戲吃過飯之後又去打了幾局保齡球，杜廣廷與那名叫做顏語思的女孩對彼此都有好感，於是便交換了聯絡方式。
等杜廣廷正式回到家，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杜廣廷猜想杜晏華與杜思齊應該都睡了，於是將腳步放輕，緩緩走上樓。
上樓後卻發現杜思齊房門口的燈還是亮的，他有些訝異，照理來說這時間點杜思齊應該已經睡了。
杜廣廷輕叩門板兩下，「思齊？」
等了一會卻無人回應，杜廣廷伸手轉動門把將門推開，這才發現杜思齊趴在桌上睡著了。他有些好笑的走過去，輕拍杜思齊肩。
「醒醒。」
「……唔？」杜思齊揉揉眼睛，意識不清的望向杜廣廷，「哥哥？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杜廣廷摸摸杜思齊的頭，「累了怎麼不到床上去睡？」
杜思齊低頭思考了一下，「啊！」連忙將手藏到背後。
「怎麼了？」杜廣廷困惑的看著杜思齊，卻只見對方一直搖頭。
「是不能給我看的東西？」杜廣廷問。
「……不是。」
「那是要給我看的？」
杜思齊微微遲疑，點了點頭。
杜廣廷止不住笑意的伸出手，「給？」
只見杜思齊先是抬眼確認杜廣廷的表情，才小心翼翼交出手上的邀請函。
「你啊，幹麻要把它藏起來？」杜廣廷打開邀請函，猜想這孩子就是為了等他回來才會不小心睡著。
「我怕會給哥哥帶來困擾，我、我不敢拿給爸爸，又想不到要拿給誰，可是回條一定要交……」
「笨蛋。」杜廣廷伸手輕捏杜思齊臉頰，「我們是家人啊，如果你太體貼太懂事的話，我們也會很困擾的。」
「……？」杜思齊小臉上寫滿不解與困惑，他不太明白自己應該要怎麼做。
「也就是叫你別總是顧慮這麼多，多為自己想一點嗯？」
「好。」
杜廣廷猜想杜思齊大概還是無法理解，或許該說是做不到，體貼慣的人總是很難任性的起來，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壞。
「簡單的說，就是你可以更依賴哥哥一點。」杜廣廷記下邀請函上的日期，拿筆勾向參加欄的空位，才將邀請函遞還給杜思齊。
杜思齊傻愣的看著邀請函，又想到杜廣廷方才說過的話，頓時有種想哭，想要撒嬌的衝動。
「謝謝哥哥。」
杜廣廷沒說話，放輕力道敲了杜思齊的腦門一下，彎下身抱起杜思齊。
「哥哥抱你去床上睡覺。」
「嗯。」杜思齊回抱住杜廣廷的脖子，「對了哥哥，我已經十二歲了耶……還讓你抱去睡覺，傳出去會被人笑。」
「你不講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嘛。」
「啊，對喔！」
杜廣廷好笑的將杜思齊放下，「小笨蛋快睡覺，我幫你關燈。」
「哥哥晚安。」杜思齊說完立即鑽入被子內躲了起來，杜廣廷順手將燈關上，語調也不自覺地帶了些寵溺：「晚安。」
■ ■ ■
S國民小學的家長座談會與運動會是一起舉辦的，當天週六，校園的空地上還圍繞了許多攤販。杜廣廷先是隨意的到處瀏覽，原先打算買些玩具給杜思齊，但在看見棉花糖後就改變了心意，改買了鬆鬆軟軟的純白色棉花糖。
上午先在各班教室舉行家長座談會，不大的空間內擠進了許多成人，狹小的教室更顯擁擠，且人群內多出位面生的年輕家長，這就更顯得突兀。
杜廣廷未曾表現出半點不耐煩或不自在，對其他家長也多半笑笑，並未深入交談。
杜思齊顯得異常興奮，不定時的偷偷轉頭看杜廣廷是否還在教室裡頭，這讓杜廣廷覺得又心疼又好笑。
都到了小學的最後一年，才有人以「家長」的身份出席，這對杜思齊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吧？
坐在座椅上，杜廣廷開始思索著今日家長會的主議題──「適度的給予孩子成長的空間」。
副議題多半是講解親子間的溝通技巧，這點杜廣廷倒不怎麼擔心，杜思齊很懂事，不需旁人替他操心。因此杜廣廷將思緒放在主議題，心想自己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對杜思齊而言會不會是種限制與負擔？
太過不負責任的父母，會使得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形成一種空洞，這是事後怎麼彌補也補不滿的；而太過飽滿的陪伴，會不會扼殺孩子的自我空間呢？
杜廣廷想：也許自己該稍微放鬆一點，畢竟杜思齊也正準備上國中了，那個年紀的孩子，總是需要多一些的自我空間。
手機傳來封簡訊，是來自於顏語思──她問杜廣廷禮拜六有沒有空，她想找人陪她去看場電影。
杜廣廷稍微思索了一下，也許……這會是個放手的好機會。
回覆完顏語思，座談會也差不多告個段落，杜廣廷看了時間發現快接近中午，向老師點頭告辭便帶著杜思齊去逛園遊會。
「喏，給你的禮物。」杜廣廷將軟軟的棉花糖遞給杜思齊，杜思齊一臉開心的接過並道謝。
杜廣廷看著杜思齊小心的抱著棉花糖，忍不住笑著問：「怎麼不打開來吃呢？」
「我捨不得吃，這是哥哥送給我的。」杜思齊小聲說。
「笨蛋，就是買給你吃的啊！你不吃等等就會扁掉，到時候就不好吃了。」
「喔……」杜思齊聽了之後小心翼翼的打開塑膠袋，緩緩撕起一些棉花糖片放入嘴裡。
「好吃嗎？」
「好甜。」
望向杜思齊手中被咬掉一角的棉花糖，杜廣廷直接低頭咬了一口。
「真的好甜，不過很香！」
杜思齊沒說話，只是愣愣看著手上只剩一小點的棉花糖片。
「怎麼了？你不喜歡哥哥偷吃你的棉花糖？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了！」杜廣廷緊張的低下身來看向杜思齊。
杜思齊搖搖頭，「沒有不喜歡，只是沒想到哥哥會這麼做。」小小的手又撕下一大片棉花糖，「哥哥吃？」
杜廣廷笑了笑，咬了一口，沒說話。
兩人繼續走著，杜思齊抬起頭問：「對了，哥哥會待到幾點呢？」
「唔，我記得你們下午有運動會？你會上場嗎？」
「嗯，會喔！我有跑大隊接力，但是其他就沒有了……」杜思齊看起來頗為失落。
杜廣廷揉揉杜思齊的頭，「傻孩子，我會留下來替你加油的，就算只跑接力而已，但你還是有參與，代表你也是大家裡頭的一份子。」
杜思齊揚揚嘴角，心情愉快勾著杜廣廷的手走完園遊會。
下午首先登場的是拔河，再來是短跑競賽，由於大隊接力是排在最後的壓軸好戲，在此之前杜思齊所扮演的角色都為啦啦隊加油團，杜廣廷陪他坐在跑道旁的空地替同學們加油。
到中場時，杜廣廷提醒杜思齊該準備做暖身運動，並遞給他一罐礦泉水，「盡力就好，小心別受傷。」
「知道了。」杜思齊乖巧的點頭，走到一旁的預備區暖身做準備。
下半場的接力賽由於是全校性的運動，操場上到處都擠滿了人潮，加油聲此起彼落，但即使如此，杜廣廷還是能夠很迅速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說實話杜思齊跑步的速度稱不上快，頂多就是中上而已，但他的棒次卻是落在關鍵倒數第二棒，連杜廣廷都替杜思齊覺得倍感壓力。
杜廣廷猜想可能是最後一棒確實跑得十分迅速，加上班上同學跑步速度都較趨近於中間值，才做如此安排。
眼看接力棒一棒接著一棒的往下傳，目前是杜思齊的班級領先半圈，處於一個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領先的狀態。
經過幾番纏鬥距離仍然沒有拉開，再這麼下去杜思齊那棒就是關鍵中的關鍵。雖說只要保持不被超越那就沒有問題，但這是聽起來很容易，卻十分困難的一件事。
當所有人都拚命的朝前方奔跑，有人用他的天賦、用他的努力、但第一卻永遠只有一個而已。
杜思齊站在起跑線上預備，準備一拿到接力棒就朝前方衝刺──掌心碰觸到接力棒的瞬間感覺時間是靜止的，接著邁出腳步，時間突然變得很長很長，耳邊有風聲、自己的喘息聲，唯獨聽不見人聲。
明明周遭的加油聲浪是如此大，卻覺得自己無法分神細聽。
唯一能聽到的，好像只有那個熟悉的聲音。
哥哥……？
是哥哥在替他加油，哥哥讓他盡全力，不要放棄。
杜思齊使勁地握住接力棒，俯低身子朝前方衝刺，他知道自己跑得不是很快，也知道自己不需要追過別人，只要不被人追過就可以了。
最後一棒的阿鬼是頭獵豹，是校隊的王牌，不用擔心……只要他不被人，超越。
眾人看著不斷縮減的差距情緒越來越高漲，越來越緊張，勝負只在一瞬間。杜思齊撐著全力跑到最後，以領先一步之姿將接力棒交到最後一棒手裡。
阿鬼一拿到接力棒立即拔腿飛奔，很快又拉出了點距離，但其他班級的對手也絕非省油的燈，雙方一直保持著曖昧的距離競賽著。
終於，來到了終點線，阿鬼不負眾人期望拿到第一，雖然僅領先一步，但第一仍是屬於他們的。
全班歡騰不已的上前擁抱阿鬼，杜思齊剛下跑道還喘著氣，就被杜廣廷一舉抱了起來。
「啊！哥、放我下來啦，好多人在看……」
杜廣廷不理會杜思齊的抗議，開心地抱著他轉圈圈，「不放不放，思齊最棒了，盡全力跑步的感覺怎樣？」
「很累，但是真的很棒。」杜思齊喘著氣趴在杜廣廷肩頭，一臉快累垮的表情。
「回去好好休息吧？記得晚上睡覺時要在腳底墊顆枕頭。」杜廣廷將杜思齊放了下來，朝人群堆一比，「跟他們慶祝一下吧？」
杜思齊笑著走向同學，擊掌示意成功。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麼融入人群裡，毫無芥蒂的與同學們擁抱。
這全都仰賴杜廣廷。
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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