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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像在愛情的海洋裡頭漂流,不知該何去何從……直到遇見那個人,他的樂章才不再漂流;即使漂流,也會是兩個人握緊雙手,一齊啟程。

 

「這段句子不錯,值得參考。」

蘇明堯將手邊的發票夾入書頁裡,闔上書頁後放回書架,他伸了懶腰活動趨近僵硬的四肢,把隨手寫下的靈感便籤貼於書桌前,心滿意足的準備出門覓食。

蘇明堯是一位小說家。

他從小就喜歡閱讀,雖然大學時期就讀的並非中文相關科系,但最後他還是如願以償的成為一位小說家,且在該領域小有成就。

蘇明堯寫鬼,但最近卻出現了讓他頗為困擾的事,並非創作上遇到瓶頸等事,而是他懷疑自己撞鬼。

礙於他是個超級無敵大麻瓜的陽性體質,所以蘇明堯不曾看到鬼,而他之所以會認定自己撞鬼則是出自於家中的物品經常憑空消失,例如發票、照片、信封、甚至是紙鈔。

其中比例佔最高的就屬紙鈔。

蘇明堯極為苦惱,這世界很多東西可以不要就屬錢不能不要,如今紙鈔又總是大量短少,這叫他該如何是好?

於是蘇明堯開始勤於奔走各大寺廟求神問卜,但總是沒有結果,所有的神明都跟他說他陽氣旺盛,這輩子不可能會有鬼敢近他身,一切自是他多慮了。

蘇明堯不信,從王母娘娘、南海觀世音一路拜到文昌帝君,最後連月老也去拜了,只求眾路神明能替他驅鬼,保他荷包平安。

但筊相不是笑筊就是怒筊,明明有三分之一的機率卻總是擲不出聖筊,最後蘇明堯怒了,逼問月老死活也要給他一個答案。

最後月老給是給了,但是……

「啥?你說我近日會有桃花?」蘇明堯將籤詩再度塞回給解籤師,「師父你看清楚一點,我是要問該怎麼解決我目前的煩惱耶?」

年近半百的老先生面露笑容,「少年欸,你抽的可是上上籤啊!『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你近日能逢知音,可望成至交,也可遇託付終生之人!別擔心別擔心……你們這年紀的啊,最容易心煩找不到好對象,由籤詩來看你絕對不成問題,天作良緣啊!記得帶囍餅來還願就好呵呵……」

呵呵……呵呵……

蘇明堯面色僵硬,認定此地不宜久留,他明明是要來問如何驅鬼,結果跑出了個天作良緣!這是哪招?他將籤詩揉做一團,正想往垃圾桶丟,卻苦苦找不著垃圾桶,只得先放在口袋內,等回家了再丟。

蘇明堯臨時想起最近剛出了一本他頗有興趣的奇幻文學,乾脆轉身走入書店街,一逛就逛掉整個下午。

最後他買了三本書,其中一本叫做《宇宙迷航》,這是臨時起意買下的,他喜歡書裡第二十四頁第三段的文字:

他乘銀色的太空船在宇宙間穿梭,劃著優美的弧度,如曼妙無比的華爾茲,在星星的點綴下跟著閃閃發亮──

蘇明堯盯著那段文字有些著迷,開始翻找能夠權當書籤的字條,最後在上衣的口袋內找到被自己揉成一團的籤詩,他喜孜孜的打開紙團,攤平後夾入書頁內,然後去結帳。

蘇明堯有個習慣,他會在喜歡的書頁內夾上字條,等到有天臨時想到便能快速找到那些令他怦然心動的句子。他討厭折書角,討厭在書上劃記,唯有對著乾淨的書頁心情才會愉快,所以他唯一能接受的就是夾字條。

蘇明堯哼著小調,愉快的帶著新買的書漫步回家,路上經過一間精緻的甜品店,一時嘴饞想買塊蛋糕來嘗鮮,卻在打開皮夾時怔住了。

他的皮夾裡頭沒有錢。

嚴格來說是沒有鈔票,零錢還是有個幾枚,但買不起蛋糕才是重點。

蘇明堯認真回想自己的鈔票到底消失去哪,他記得自己買了書,拿過找回的錢,也確實將鈔票塞入皮夾內,但眼下的皮夾卻是空空如也。

「該不會是遭小偷了吧?」蘇明堯望著艷陽高照的晴空,實在不怎麼相信自己大白天還會撞鬼,說起來各路神明也說他八字極重體質偏陽,既然不是鬼那就只能是人了……

蘇明堯在警局門口前停下,猶豫著是否該去報警。

 

■ ■ ■

 

吳奕軒將手上的書迅速闔上,過一秒後又緩緩打開,確認不是自己眼花,書裡頭真的夾了張五百元,貨真價實的五百。

但是新書裡頭怎麼會夾著五百啊?

難道他已經窮到連財神爺都看不過去,所以才從天上掉了張紙鈔給他?不至於吧!

「……難道我真的有窮到這種地步?」

「阿軒你在發什麼呆啊!快幫我結帳啦,我忙不過來了!」梳著包頭的俏麗女店員連忙呼喚,吳奕軒趕緊將書帶到櫃台邊的架子上擺好,決定等晚一點再來處理這本暗藏玄機的妙書。

結果等到吳奕軒再度想起那本書時,早已接近書店打烊時間。

臨時遇到客人換書,又逢廠商出貨日,加上協助處理瑕疵書下架,一忙起來便將此事遺忘,還是要下班時才發覺櫃台的架子上多出一本書,這才想起被他遺忘的究竟是什麼事。

這該怎麼處理才好……

望著手邊的書吳奕軒內心陷入掙扎,目前的選項有:

一、佔為己有:這是最方便且實際的。

二、充公:其實沒半點好處,想想還是算了。

三、物歸原主:實行起來好像有難度?


糾結好一陣子,吳奕軒內心的天使戰勝了魔鬼,他想要不乾脆拿去警局吧,說不定會有人認領,即使機率可能微乎其微。

打定主意後吳奕軒又翻起了手頭的書,來到夾著紙鈔的那頁,隨意瀏覽後卻被書裡的一段文字吸引。

 

他說也許我們天生就帶著黑色,隨著年紀的增長才逐漸變白,白到一塵不染。

我笑著對他說這樣很好啊,我就喜歡純白的你。

但他卻露出一臉憂傷,告訴我白色才是最骯髒的……因為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純白,總是帶點灰,而天使的白也不過是眾人想像,要染成一身白那得耗費多少有害溶劑呀?

這麼說的他卻總是穿著刷白的衣物,還說白色最適合他,表面上的乾淨,骨子裡頭的骯髒。

 

吳奕軒瞇著眼睛看著這段文字,頓時改變了主意。

雖然他不曉得那張紙鈔夾在此頁是否有著特殊含意,但他確實被這段文字震撼到,他想親手將紙鈔交還給他,告訴那個人──你不會是一個人。

因為吳奕軒喜歡書,喜歡文字,所以才從事書店的工作,不可否認他或許比起一般男性多了幾分細膩敏感的心思,文字的力量對他影響很大,透過文字他總覺得自己貧瘠的心靈能獲得救贖。

於是他調出監視錄影帶來查看,由於錄影帶的解析度不高,人物又小,所以其實很難清楚看見所有人的動作,吳奕軒試著將畫面放到最大,視線緊緊盯著擺放該書的架子,沒過多久就覺得眼睛酸澀不堪,他揉了揉眼睛洗把臉稍做休息,正打算繼續奮鬥時卻被店長叫住。

「阿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下班?自主性加班可是沒有加班費的喔。」

吳奕軒尷尬的解釋,「店、店長,我是在找掉了錢的失主,不用算加班費啦!」

店長用左手推了推微微下滑的眼鏡,迅速伸出右手,「充公。」

「店長……」

「很多錢嗎?」

「……五百塊。」

「呿!我還以為是五百萬,五百塊就賞給你吧!走的時候記得要鎖門喔。」店長立刻沒了興致,留盞燈給吳奕軒後揮揮手轉身離開書店。

吳奕軒嘆了口氣,猜想店長的內心八成在笑話自己,居然為了區區的五百塊打算奮鬥整晚,而且還是將錢推出門外。

連他自己也不懂這麼執著是為了什麼……也許,人有時候就是會做一些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吧?

想到這裡吳奕軒就笑了出來,覺得自己還真有點傻,正想提早收工放棄這種大海撈針的搜索行為,視線瞄向螢幕後就定住了。

有一個全身上下身穿白衣的青年,雖然面貌有些模糊,但仍能從他舉手投足間發現他擁有良好的氣質與教養。

吳奕軒著迷的盯著那道白色身影,他看見那人拿起書籍開始翻閱,翻到某頁突然停了下來,接著順手從皮夾內掏出紙鈔塞入書頁夾了進去,但他並沒有將書放回架上。

吳奕軒疑惑的盯著監視畫面,稍微將距離拉遠才又看到青年的動作,原來他還有其它想買的書,但不知為何他猶豫過後卻將這本書放回架上,最後只買了三本,也忘記將紙鈔從書裡取出,不曉得是故意還是無心的。

吳奕軒取出夾在書頁內的紙鈔,翻來覆去,確認上頭沒有標注任何的聯絡方式,這才失落的將紙鈔夾回書頁。

不管青年將紙鈔夾入書籍的原因為何,至少他有點眉目了。

望著手邊的那本書,吳奕軒決定先自掏腰包將它買下。

 

■ ■ ■

 

「蘇先生,根據現場的情況研判……竊賊很有可能是您所熟識的人。窗戶與門鎖都沒有遭人破壞的跡象,除了紙鈔外您還有遺失什麼貴重物品嗎?」身著藍色制服頭帶警帽的員警,在勘查過現場後提出詢問。

「唔,沒有吧?」蘇明堯歪著腦袋,說實話要不是丟掉的次數太過頻繁,他想就算真有竊賊入侵盜走他的東西,他可能也不會發覺。

「那再請您想想看,是否有誰能夠在您住宅來去自如,犯案不留下痕跡?」

「老實說我還真想不到嫌犯,畢竟交際圈太窄,認識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雖然這話由我們來說不太妥,但其實大部分的犯罪行為都是熟人所為。站在警方的立場,也只能提醒您要對他人多加提防,我們會加強這區塊的巡邏防止宵小入侵,但內賊的部份就只能由您遏止了。」

「好的,謝謝您的提醒。」

送走警方後蘇明堯開始思考誰的嫌疑最大,但礙於職業因素其實他鮮少出門,認識的友人也就那麼幾個,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啊……

突然響起的的電鈴聲打斷蘇明堯的思考,猜想是員警有東西遺漏或是欲補充說明,直到拉開門後才驚覺站在門外的是有段時日未見的大熊編輯。

蘇明堯下意識要將門甩上,苦命的編輯趕緊一手撐住牆角,另一隻手死命的將自己龐大的身軀塞入門縫,「老……師……你不能這麼無情……至少在我被門夾死以前……將稿子先交給我……」

蘇明堯看著編輯就像惡鬼一樣拚了命也要爬進屋內,這畫面怎麼看怎麼驚悚,一想到自己筆下無惡不做的厲鬼,他嚇得立即縮手,少了一方的阻力後,大熊編輯幾乎可以說是用滾的摔進屋內。

大熊編輯揉揉自己摔疼的右臂,哀怨的表示:「老師你也太不講義氣了,防我跟防小人一樣,我只是要來取稿子啊!你那篇《窗邊倒影》從上個月就說要寫了,寫到現在也還沒看見半點影子……」

蘇明堯趕緊抬手阻止編輯的碎碎唸攻擊,「停、停,我有寫,我真的有寫!所以你不要再催我了。」

編輯臉上寫滿「我不相信」的表情,蘇明堯只得乖乖回到電腦前開出文檔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手指快速點擊滑鼠,蘇明堯的腦袋也未停止思考,他想起警方臨走前的叮嚀:有時候犯人往往就是你最熟悉,最意想不到的人。

他盯著編輯專注認真的側臉,實在是不想懷疑這個像大熊一樣的好人,但種種跡象卻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

首先,對方經常出入他家,雖然絕大部分是為了催稿及確認作者生存狀態。

其次,對方很熟悉他的生活型態,知道他只要進入寫作或是閱讀模式就會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在上述的兩樣條件下,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摸走幾張紙鈔實在不是什麼難事。思考上是相信了,但理智與精神不能。

對方是陪了他整整八年的編輯啊……怎麼可能做出偷竊這種事?

「……老師?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哈啊啊?你剛剛有說什麼嗎?」蘇明堯趕緊拉回遊蕩到遠處的神識,專心聽著責編說話。

編輯無奈的再度將話語複述一遍:「我剛剛說,出版社替老師安排這週末要舉辦新書發表簽名會,當天上午十點就要到薔薇書局,現場會有工讀生替老師帶路。」

「呃,我可以問一下是哪一本書,還有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參加這種活動的嗎?」

「……新書是前個月完稿的《鬼面具》,至於活動……老師你不是早在過年期間就答應了要出席出版社替你舉辦的新書發表會嗎!」

蘇明堯見編輯瀕臨崩潰,連忙疾聲安撫對方:「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準時抵達,你相信我吧!」

編輯忍不住吐槽,「老師你的信用額度早就全部預支光了。」

「不然你想怎麼樣嘛。」卡刷爆了便付超限費,信用爆了還能怎樣,詛咒我人品無下限唄!蘇明堯不以為意的想。

編輯使出殺手鐧,由書袋裡頭拿出一本厚達五百頁的精裝套書:「老師你愛書成痴,絕對不想錯過出版社萬中選一的精裝合集吧?限量版的喔,市面上可買不到呢!要是你沒來……你那套我就幫你扣押啦!」

「卑鄙!無恥!」蘇明堯忍不住伸手朝書籍抓去,編輯快一步的將書放回袋子裡,臨走前還不忘提醒:「老師你要記得準時嘿!」

蘇明堯鬱悶了,身為一個鉛字中毒者,就是抵擋不了文字的魅力。這下他要開始煩惱該穿什麼出席這場合才算適當……

 

■ ■ ■

 

薔薇書局今天很是熱鬧。

因為難得請到新生代的說鬼專家遙子蘇,遙子蘇產量穩定,他的文字清新雋永帶了點靈氣,偏偏他寫鬼,這寫起來陰氣不足反倒多了些耽美味,就連描寫肅殺場景也帶上幾分淒美。

遙子蘇又有個別名叫寧可酥,當然這是讀者私下取的。由來近似於看遙子蘇的文字看到最後會通體酥麻,當然實際情況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吳奕軒看著在店門口大排長龍的人流一時有些訝異,由於他對網路性質的小說較不在意,因此並沒有看過遙子蘇這人的文章,頂多知道他確實很受歡迎,小有名氣罷了。

但當吳奕軒真正看到遙子蘇,他突然能理解為何遙子蘇會受歡迎。

長相。

雖然長相並不代表什麼,尤其是對用文字工作的人來說,但不可否認的是遙子蘇長得十分好看,白白淨淨的,看上去就是個文藝大好青年,用一句話來形容──氣質書生。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遙子蘇看上去有些面熟……對於人臉他實在是有辨認障礙,店裡頭來來去去的客人太多了,也許遙子蘇也曾是書店的顧客也說不定。

就在吳奕軒不斷打量著遙子蘇的同時,前台的簽書會似乎發生騷動,店長手肘放在櫃台上,用手支著下巴,語帶興奮:「喲,前頭好像出現瘋狂粉絲了。」

「店長,你這樣幸災樂禍這樣好嗎?」

「反正大部份讀者都是女生嘛,女孩子水嫩嫩的,哪會有什麼攻擊力?總不可能相愛相殺,帶著刀子以死相逼要遙子蘇負責到底吧哈哈哈哈哈!」

「……我還是去前台看一下好了。」

吳奕軒略感不安,總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他的第六感有時特別靈,尤其是壞預感,總是屢試不爽。

一名讀者激動的對遙子蘇發表心得,她提到遙子蘇早年的代表作《前世夢》。

《前世夢》主要是敘說女主角一直夢見她沒有印象的事,夢裡的她是個富家千金,生活過得極盡奢侈,但她完全不曉得父親的工作性質,以及家裡的錢到底從何而來。

她一直以為父親是個生意人,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她的猜測也不算錯,她的父親的確是個生意人,不過他所做的生意活是非法販賣器官──用慘無人道的手段挖出活人內臟,從眼角膜、心臟、腎臟到骨髓,能用上的便不放過,做著黑市的生意一夕致富。

在家是個慈祥和藹的好父親,外出卻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而女兒始終不知情,活在安逸的城堡裡。

但是,天道輪迴自有因果,那些被屠殺的生靈聯合要回來索命,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就是兇手的心頭肉──他的女兒。

她開始夢見冤魂不斷找她索命,日復一日她精神狀態每況愈下,最後她瘋了。

女主角不斷重複做著這個夢,到最後她甚至覺得她就是夢裡的那個她,也即將崩潰,有算命的老先生告訴她,這是她的劫,她的前世,叫她今生多累積善果,多加修行,必能化險為夷。

她聽話的開始一心向佛,參與靈修,累積自己的能量,然後有一天她突然頓悟,她參透天理了。她開始哭,接著大笑,徹底崩潰。

誰說那是上輩子的事呢?那個夢是她的下輩子啊!

她下輩子,註定活在恐懼與絕望之中,孤老終生。

 

開放式的結局,悲劇性情節,在當年的鬼市場打出不小名氣,但眼下這情況卻是當事人始料未及的。

「老師,我看了你的前世夢後我覺得你肯定也是修行之人!所以才對修仙之事這麼瞭解,其實……師父教導過我們,修仙是靠眾人的力量,兩個人修行絕對比一個人苦修來得有成效。所以老師,既然我們志同道合不如一起雙修吧?」

蘇明堯睜圓了眼看著眼前異常激動的女讀者,他覺得對方每字每句他都聽得懂,但一旦組成句子後他就完全無法理解,修行?修仙?雙修?

雙修到底是什麼意思……兩個人脫光光滾在一起?共同抵達極樂世界?這是讀者對他提出的大膽邀請?還是……

蘇明堯尷尬的笑著表示拒絕,「那、那個,我很高興你喜歡我寫的小說,但對我來說那些情節確實是捏造的,我只是把腦海裡頭浮現的故事寫出來而已,所以很抱歉……我對修行一事確實不太理解,因此無法回答你任何問題,不好意思。」

聽到蘇明堯如此回答,女讀者激昂的情緒瞬間低落,眼淚也隨之掉了下來,口裡喃喃自語:「……你不願意嗎?」

蘇明堯慌了手腳,沒察覺對方神識已然瘋狂,焦急的解釋:「該怎麼說呢……對我來說小說就是小說,那些並不是現實所以……」

「所以你不願意!」對方拿出暗藏好的小刀猛然往前一劃,蘇明堯下意識閉上眼,心想毀了毀了,雖說自己足不出戶臉長得好看與否影響並非太大,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為什麼今日要要毀在一個瘋狂讀者手上啊?

耳邊聽到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還有物品的碰撞聲,原以為會落到身上的刀器並沒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他被用力推離現場,蘇明堯狼狽的跌在一旁階梯上頭,用力睜開眼後才發現原來站的那個位置多出了一個男人。

一個穿著書店制服的男人。

他的身材有點高大,但不像大熊編輯那樣粗獷,也許是因為工作的緣故他多了幾分書卷氣,但整體看來還是偏向陽光型男。

該名兇嫌立刻被警衛制服,對方沒有任何掙扎只是神情呆滯,等她回過神來後才驚覺自己竟然犯下錯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麼你不答應我呢……我只是想要有人陪陪我……我不想再做惡夢了……」

吳奕軒望著滲出血珠的傷口,心想店長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眼前這哭成淚人兒的柔弱女性,誰曉得她竟是想要傷人的嫌犯呢?吳奕軒安撫似拍著女人的肩,「你只是累了,讓醫生幫妳診斷一下好嗎?」

「我沒有生病!為什麼要看醫生!」

「看醫生不一定是生病啊,你看我的手受傷了,等等也要去找醫生,你覺得我生病了嗎?」

女人看著吳奕軒那隻被她劃傷的左臂忍不住哭了起來,「我病了……你說的沒錯……我真的病了……」

吳奕軒嘆了一口氣,看著女人被保全架離現場,這才想到要關心一下當事人,他忍著疼痛勾起唇角:「嗨,你沒事吧?」

蘇明堯從剛剛開始就不斷觀察著吳奕軒的種種言行舉止,突然被問候到便莫名的感到驚慌:「啊、啊啊?我嗎?我沒事!」

看著大作家手忙腳亂的樣子,吳奕軒發自內心笑了,覺得替他擋這刀這事似乎蠻值得,居然能看見這傢伙驚慌的模樣。

畢竟從他踏近店內就是副氣定神閒的樣貌,又因為他寫恐怖小說,吳奕軒下意識認為對方是個思考模式偏向晦暗的陰鬱青年,但從方才的反應來看,驚嚇似乎大過於負面情緒,所以遙子蘇應該是個正常人。

吳奕軒自故自地替蘇明堯下了定義。

蘇明堯望著吳奕軒淌著鮮血的手臂,愧疚開口:「你的手還在流血……那個,真的很謝謝你!要不是你的話……」

蘇明堯搖搖手,「小事,真要謝我的話……就給我一本你的簽名書吧?」

 

   

 

蘇明堯覺得非常困擾。

原以為偷錢事件的犯人就是那名瘋狂粉絲,但在那件事落幕後他還是繼續掉錢,然後也排除了大熊編輯是嫌犯的可能性,經歷過上回的攻擊事件後他開始害怕還有更多躲藏在角落默默觀察他的人。

雖然蘇明堯身為一名驚悚小說家,但實際上他卻非常膽小,膽子小到只有在白天才能進行創作,每當天色一暗他就關掉文檔專心的打打遊戲上個網。

或許是職業病的關係,他開始想像自己走在路上會突然被人綁架,接著載到深山去毀屍滅跡,最後還被人奪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

他已經開始能體會偶像及公眾人物的心情了,難怪他們出門總都需要保鑣陪同。

……保鑣?

對了,就是保鑣!他怎麼會沒想到這個呢?

蘇明堯喜孜孜的想起上回替他壯烈犧牲的勇者,對方的身形應該挺能勝任這份工作,況且對方還是自己的讀者,應該會答應吧?

蘇明堯擅自認定對方是死忠讀者後很開心的入睡了,卻沒想過攻擊自己的犯人也是死忠讀者……這樣真的有比較安全嗎?

 

 

 

「呃,請問您是哪位客人?不好意思我認人不太行……」吳奕軒錯愕的盯著眼前這位看起來好像非常面熟的客人,卻有點想不起來兩人在哪裡見過。

蘇明堯遭受巨大的打擊,這人不是自己讀者嗎?居然連自己的臉都記不住,「你、你、你不是遙子蘇的書迷嗎?」

「……遙子蘇?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個人的書迷吧?他前幾天有在我們店裡辦新書發表會呢,難道你錯過了嗎?不然你留個信箱給我,下次有活動的話我就提前通知你。」

蘇明堯內心流下兩行清淚,心想他八成是替他哪個乾妹乾姊或乾媽要簽名的,對方根本不是他的書迷……在得知這個殘酷的真相後蘇明堯落寞了。

唉,就讓他去一旁長草生根被瘋狂的粉絲推倒毀屍滅跡吧。

蘇明堯默默走到冷僻的書櫃前翻起書來,吳奕軒一頭霧水,就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正當他想上前問個明白時,就看見蘇明堯下意識的從口袋內掏出張紙鈔夾了進去,吳奕軒心下像被原子彈轟炸過一樣,他想起來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眼前這青年會給他熟悉的感覺,因為這人就是他苦尋已久的五百元主人!

自從他買下那本夾了鈔票的書後,他每天在睡前都必須閱讀三次那段直擊他靈魂深處的文字段落,看到最後竟不覺淚流滿面。

他知道眼前這人有著脆弱而美麗的靈魂,他害怕孤獨且寂寞,總是用灑脫的外表來掩飾自己。因此吳奕軒衝動了,他立即奔出櫃台走向那人身前,猛力的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用著堅定且誠摯的口吻說:「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

「……啊?」

這下換蘇明堯不能理解了。

怎麼好端端的這人突然跑來他面前說啥他不是一個人?但他就真的是一個人來啊……難不成,這店員還有陰陽眼!

輕而易舉看見所有師父看不穿的竊賊靈?

蘇明堯忍不住陰鬱了,「我、我比較希望自己一個人,你可以幫我趕走他們嗎?」

 

   

 

眼下這情況很詭異,不過吳奕軒確實跟著蘇明堯回家了。

或許是不忍心看對方露出惶恐的表情,雖然他仍不明白所謂的「趕走那堆佔據我家的壞傢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家遭到遊民入侵?這應該要找警察啊!怎麼會找上他呢?

納悶的跟著眼前青年踏入一間明亮的住宅內,然後吳奕軒受到衝擊了。

眼前這個看起來一塵不染的青年,他家非常的亂,非常非常。

「你……你家該不會是遭竊了?」

蘇明堯激動的轉過身,緊緊握住吳奕軒的手,以無比尊敬誠懇的語氣大喊了一聲:「老師!你真是太厲害了!」

「欸、欸?」

「老實說我被這群看不見的竊賊困擾很久了……其實掉個幾百塊確實不是什麼大事,但常常掉就有點麻煩了,連編輯都懷疑我到底是怎麼揮霍金錢的,畢竟書籍的銷售量還算不錯,就不知道為什麼還不到月底我就沒錢吃飯……」蘇明堯一臉困擾,隨意將外套往角落一扔,整個人像無骨生物窩進沙發裡。

「等、等等等等!你剛剛說……編輯?」吳奕軒捕捉到意想不到的關鍵字,連忙出聲詢問。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呃、那個你的職業是……」

「作家啊!你怎麼就記不住呢?我們不是前幾天才在新書發表會上見過面的嗎?」蘇明堯瞪了他一眼,「你替我擋一刀,還跟我要了簽名呢。」

吳奕軒震驚了,沒想到抑鬱的白衣青年跟眼前這位說鬼大作家竟然是同一人。

「然後我剛剛說到哪了?啊、啊,話說你道行這麼高肯定看得見是哪些小鬼在惡作劇對吧?」

「……小鬼?」

「就是我剛剛跟你說過的呀!我的錢總是會不自覺消失也不知道被誰偷走,我還有報警,警方說沒有外人入侵過的跡象,想來想去最有可能就是撞鬼了。」蘇明堯懊惱的從沙發起身,焦躁的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吳奕軒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卻又覺得好笑,他拿出那本夾著鈔票的書遞給蘇明堯:「這本書,你還有印象嗎?」

蘇明堯疑惑接過書,隨手翻了幾頁就來到夾著鈔票的那一頁,「你幹嘛要把錢夾在書裡啊?」

「不是我夾的,那是你夾進去的。」

蘇明堯驚訝的抬起頭盯著吳奕軒瞧,見他露出一抹苦笑,「你再翻一翻你今天買的書。」

蘇明堯連忙從袋子內取出書籍,快速的翻了翻,還真在某頁發現一百元紙鈔的蹤跡。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小偷,你的錢都被你當成書籤夾入書裡了。」

 

   

 

「老師我又找不到我的合約書了,你幫我找找看到底是又夾在哪本書裡……」蘇明堯懊惱的翻起自己手邊的雜誌,但裡頭只夾了幾張發票,並沒有看到他想找的物件。

「你喔,怎麼就改不過來隨手夾書的習慣呢?」吳奕軒跟著在寬敞的書房裡四處翻找,「你最近看過什麼書?」

「危險情人、在夏威夷學會開直昇機、與你跳最後一支舞、沙漠仙人掌、漂亮居家一百設計、縱橫股海三千點、我的霸道總裁親親……」

「停,總之我知道你看很多書就是了。」吳奕軒已經不想探究為何上述書籍類型可以有如此巨大的落差。

自從上回吳奕軒解開了不翼而飛的紙鈔之謎後,蘇明堯就以「老師」來稱呼他,當然吳奕軒覺得這稱呼無比彆扭,怎麼說也是他稱呼蘇明堯為老師才對,結果卻反了過來。

不過算了,反正只是個稱呼,無關緊要。

總之以上次的機緣為契機,兩人成了好友,蘇明堯甚至大方到直接把鑰匙給了吳奕軒,讓他想看什麼書就直接來他這取,不用客氣。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很讓人心動的提議,蘇明堯的書房大到某種誇張的地步,吳奕軒覺得自己一旦進去了沒兩、三個時辰是不會被吐出來的。

他的書架上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書籍都有,有時候吳奕軒實在很納悶為什麼蘇明堯會看這類型的書籍,而他總說是寫作參考,說不定哪天會用得上。

吳奕軒不置可否,只覺得除非哪天遙子蘇想轉型去寫高H耽美文或是色情小說,不然他實在想不出來那堆參考書籍能在哪裡派上用場。

吳奕軒從書架上挑了一本書背稍微突出,感覺很有可能是最近拿出來翻閱過,卻沒被放好的書籍,隨手翻了翻在裡頭翻到一封信,他想合約書有可能會被放在信封裡頭,於是便取出裡頭的紙張來看。

 

『嗨!親愛的老師,可能你會很訝異我居然會寫信給你,但因為我想我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將下述文字說出口的,不得以才採取書信的這種手段,請你原諒我吧?

那個,一直以來很謝謝老師的照顧,你常常在我突然感到害怕時被我一通電話摳到家裡來陪我,也常常惦記著我的胃而在下班時帶點宵夜來給我,我總是會想怎麼這人就對我這樣好呢?

雖然我寫了很多本小說,但是卻不太會寫信,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寫的……那啥啥,有點想找其它書做參考,但總覺得這種信還是要自己寫才對吧?』

 

水藍色的信籤上文字就只有寫到這裡而已,吳奕軒忍著逐漸變得劇烈的心跳將書籍闔上回到封面,這本書名為──情書。

吳奕軒忍不住笑了起來,再將書籍翻回夾著信籤的那頁,很快的找到可能是他想參考的字句內容:

 

我無法想像沒有你存在的日子,因為你已經徹底融入我的生活。你能想像魚活在沒有水的天空嗎?我不能。

即便我不是魚,但我比魚更能體會脫了水的恐懼,我不能呼吸,我即將溺斃,我是隻不會游泳的魚,即將溺死在水裡。

在名為喜歡的海裡溺死。

 

吳奕軒抽出信籤,笑著走到仍在裝忙的人身後,他盯著對方已然泛紅的耳根問說:「你在找的是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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